第三百九十三章 盛大的欢迎仪式

　　走廊破败，烟尘四起，一片阴暗。
　　黑暗之中，双方对峙，气氛紧张，像是绷紧了的弦。
　　杀意无声无息地蔓延，仿佛一柄柄看不见的刀子，在走廊里交锋。
　　“面具怪客，你杀不了我，还留在这里干什么？”
　　弗兰克故作诧异，装着一副好奇的样子：“怎么还不滚呢？你不是很珍惜时间吗？站在这里摆姿势干什么？”
　　他是个很优秀的鱼饵，知道该怎么激怒前方的鱼儿。
　　然而，苏夏一脸淡然，连眼神都没变过，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。
　　此刻，整个空间在苏夏的脑子里成型。
　　根据他的感应，走廊后方是狭小的房间，再往后就无路可退了，只剩下厚厚的钢筋水泥墙。
　　要如何利用这个地形？
　　将对方逼到角落吗？
　　苏夏略一思索，正面进攻的话，他现在根本无法突破轮椅男子与黑衣女子的联手封锁，还得一直提防对方的精神攻击，相当被动。
　　或许……
　　应该拉开距离，制造混乱？
　　远距离战斗，他很有优势，可以控制周围一切可利用的金属物，不断压制轮椅男子与黑衣女子，从而寻找击杀弗兰克的机会。
　　杀了之后，他就远遁千里，丢下这两人，离开海螺城，一路返回珊瑚城。
　　“面具怪客，你是个很聪明的人。”轮椅男子忽然开口，“对你而言，这条走廊太狭窄也太安静了，不方便施展所有能力，现在你最好的选择，是彻底摧毁这条走廊，并且制造混乱，从乱中取胜。”
　　他居然对苏夏提出了建议，而且这建议与苏夏的想法不谋而合。
　　不得不说，这个人对苏夏相当了解。
　　他看过关于苏夏的所有资料，几乎知道苏夏所有行动的细节，甚至能带入苏夏本身，思考苏夏在每一次行动时在想什么。
　　而现在的问题是，苏夏对这个轮椅男子所知甚少。
　　他唯一能获取的信息，就是人物描述里那断断续续的几行字。
　　这让他的处境很不妙。
　　“看来你为我准备了很长时间。”苏夏冷静地看着轮椅男子，开口说道。
　　“是的。”
　　轮椅男子轻轻点头，答道：“在你逃过鱼鳞城机械族封锁那一刻，我就开始研究你了，很可惜，我们本不该成为对手。”
　　他的语气很真诚，没有任何欺瞒的感觉。
　　似乎，在他看来，他和苏夏确实不该成为对手，而应该在一起共事。
　　“鱼鳞城？”
　　苏夏捕捉到了一个小细节。
　　这么说来，从那时候开始，这个轮椅男子就判断，西南区域的零点酒馆无法对付苏夏。
　　这人对这片区域的实力相当了解，多半能精确到每一个分部的具体力量，甚至精确到每一个人的能力与性格，这需要耗费很大的脑力。
　　轮椅男子揉了揉眉心，似乎有些痛苦，身体显得十分虚弱。
　　他忍着不适，声音依旧平缓轻柔，对苏夏说：“面具怪客，我们认识的时间太晚了些，否则，不应该一见面就是对手。”
　　“怎么，还想跟我坐下来聊天吗？”苏夏问他，“我这人对朋友很挑剔，你做不了。”
　　“嗯，也对。”
　　他点点头，居然认可了苏夏的说法。
　　随后，他又说道：“我知道，你很想杀了弗兰克。”
　　“是。”苏夏并不掩饰。
　　“你也很清楚，弗兰克是我们的鱼饵。”
　　“是。”
　　“但，今晚是你杀死他的唯一机会。”轮椅男子缓缓说道。
　　他这话说得很对，连苏夏也没有什么能反驳的地方。
　　因为现在，保护弗兰克的，只有海螺城本地酒馆分部的力量，加上这个轮椅男子自身携带的一部分人手。
　　过了今晚，整个世界都会知道面具怪客就在海螺城。
　　那之后，各地零点酒馆分部来的增援会越来越多，逐步将本地酒馆分部打造成一个死亡堡垒，哪怕再多几个苏夏也攻不进去。
　　正如这男子所说，如果苏夏今晚杀不了弗兰克，那他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。
　　“面具怪客，你还有另一个选择。”轮椅男子忽然说道。
　　“什么选择，跟你回酒馆吗？”苏夏淡漠地问。
　　“是的。”
　　“这不是什么好的选择。”
　　“但这个选择可以保住你的命。”
　　“我的命还不需要别人保。”苏夏隐约能猜到轮椅男子接下来想说什么，但他直接拒绝了，没有询问细节。
　　现在零点酒馆摆明了要杀他，对整个世界都发布了悬赏。
　　而这轮椅男子说，只要跟他回酒馆，苏夏就能保住命。
　　这意味着什么？
　　面具怪客肯定还是要死的，但面具下的苏夏可以活下来，这就是轮椅男子的意思。
　　但，想要达成这种结局，必然会让苏夏付出很大的代价，极有可能是自由、时间之类的的。
　　这时，那黑衣女子冷冷开口：“面具怪客，这条生路，是神棍与总部那边连夜商谈了许久才为你谋求来的，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
　　苏夏耸了耸肩：“别人施舍的生路，与死亡有什么区别？”
　　黑衣女子冷哼一声：“活着不好吗？”
　　苏夏答道：“得看是哪种活法。”
　　“你自寻死路，那就怪不得我们了！”
　　“当然不会怪。”苏夏淡笑一声，“各为其主，道不同不相为谋。”
　　说罢，苏夏骤然急退，一脚跺地，轰的一声，整个人向着斜后方飞起。
　　他的目光陡然变冷，大手一挥，整栋建筑里的钢铁物件齐齐爆开，轰鸣作响，声震天地，碎屑四溅，杂物乱飞，浓浓的烟尘霎时间遮蔽了一切。
　　如果从站在高空，往下看去，偌大的集团基地，竟然轰隆塌陷了，一层层往下塌，那些厚重的钢筋水泥板仿佛变成了豆腐渣。
　　大地震颤，山摇地动，剧烈的垮塌像是引起了一场小地震。
　　就在一片爆裂与混乱之中，一抹寒光划过烟尘，似寒夜流星，穿过层层阻隔，霎时间就刺透了整条走廊。
　　“铮——”
　　寒光闪耀，随后消失不见。
　　如果只是站在外面，根本看不清刚才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。
　　倒塌的建筑里依旧一片混沌，飞起的烟尘遮蔽了视野，在黑夜中吞噬了一切。
　　只有在建筑内的人，才能清楚体验到之前那片刻的危险，尤其是弗兰克！
　　他闷哼一声，脸色惨白，额头汗水滴落，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　　“我的手！”
　　那刹那的交锋，寒光闪过，咔嚓一声，竟然直接击碎了他的护盾，将他的左臂砍了下来。
　　关键时刻，若非轮椅男子相助，现在被砍下来的，可能就是他的脑袋了！
　　此刻，他的身体左侧，原本是手臂的位置，现在空空如也，断裂面平整，鲜血喷涌，深入骨髓的剧痛令他一阵颤抖。
　　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　　他还以为，有轮椅男子的保护，今天应该能安然无恙才对。
　　弗兰克忍着剧痛，急忙给自己的臂膀上扎止血带，避免自己流血过多，顺便再给自己注入了两支治愈药剂。
　　这种情况下，他不敢使用止痛剂。
　　哪怕再怎么痛也只能忍着。
　　因为，疼痛人体最完美的反馈机制之一，可以让他保持高度警惕。
　　“抱歉，失误了。”轮椅男子面色不改，目光在地上那只断臂停留片刻，声音依旧平缓。
　　他只承诺了会保住弗兰克的命，没承诺会保住他的手，因此他并未违背承诺。
　　至少，现在弗拉克依旧活着。
　　但，按理说，能保住脑袋，自然就能保住一条手，两者的难度其实差不多，也不知道轮椅男子是真的失误还是故意的。
　　在刚才那片刻的交锋里，苏夏也付出了代价。
　　在苏夏的胸膛上，又多了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，这一次，整个胸骨都差点被剖开，半只脚都踩进鬼门关了。
　　下方，那轮椅男子抬起头，平静地说：“面具怪客，这就是制造混乱，从乱中取胜的结果，你觉得如何？”
　　苏夏答道：“一般。”
　　“到现在为止，我对你说过的话依旧有用。”轮椅男子说道。
　　言下之意，只要苏夏放弃抵抗，跟他回到酒馆，他就有办法保住苏夏的命。
　　但苏夏却说：“我对你说过的话同样有用。”
　　他再度拒绝了。
　　对此，轮椅男子并不意外，只是有些遗憾地说：“看来，我们当中，注定有一人会拥抱死亡了。”
　　苏夏则说：“任何人都会死。”
　　“是的。”
　　说话间，天上雨水淅淅沥沥，已经压下了这次坍塌导致的烟尘，让这片区域再度清朗起来。
　　基地倒塌后，只剩下一片废墟。
　　剩余的资料、物资、尸体等等，都被掩埋在了一层层厚厚的水泥板下。
　　或许过不了多久，在劲风的吹拂下，会有许多草籽落在这片废墟上，生根发芽，茁壮成长，化作一株株野草，与周围的荒芜渐渐融为一体，就像荒野上那些被人们遗忘的战争废墟。
　　轮椅男子看着遍地荒芜，轻叹一声：“看来，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，面具怪客，我在酒馆等你。”
　　苏夏说道：“这就走了吗？”
　　“你大概在好奇，我会用什么方法离开？”轮椅男子抬头看着他，“面具怪客，你成名的时间太短，或许不知道，这个世界上，有许多特殊的空间天赋，你的异空间行走只是其中之一。”
　　说着，他的身体上忽然浮现出一抹蓝光，像是一层淡淡的水波，将他们三人笼罩在内。
　　随后，他对苏夏淡淡一笑，像是在进行道别。
　　下一刻，在苏夏的注视下，这三人竟当场消失，无影无踪，什么都没留下。
　　若非亲眼所见，换做是别人来，肯定不会相信这一切。
　　“真是古怪的能力。”
　　苏夏能感觉到，那三人并非是隐身，而是直接离开了这片区域。
　　这能力，有点类似他的天赋，像是进入了异空间。
　　但不同的是，轮椅男子可以携带多人，而且身体会发出蓝光，有一个前奏，就像游戏里BOSS放大招之时会有一个前摇。
　　“直接回酒馆了吗？”
　　苏夏缓缓升高，衣袍猎猎，在雨水中俯视大地，集中精神感应这片区域的任何风吹草动。
　　同时，无数纳米机器人也被他放了出去，试图寻找对方的踪迹。
　　在刚才的交手中，苏夏犯了一个错误。
　　混乱制造成功后，他对弗兰克进行了一次袭击，而袭击使用的武器，自然是那把骸骨之剑。
　　虽然骸骨之剑早在与墨瑟战斗的时候，被爆炸炸成了好几截碎片，但锋利依旧，是相当完美的近战兵器。
　　当时烟尘中闪过的寒光，正是这柄剑的剑身。
　　但，现在回想起来……
　　其实应该用纳米机器人进行袭击，达到悄无声息的效果。
　　当初，绿洲营地面临虫患时，苏夏就是使用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隐形长剑，刺穿了那头四级领主的眼睛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他身上的手机忽然一震。
　　他拿出手机一看，有一条新的消息，是安德鲁发来的：“大人，刚才有个黑衣人找到我，对我说已经安全了，我是否应该相信他？”
　　苏夏拿着手机，回复了一句：“可以，接下来一切靠你自己了。”
　　显然，庄仁那边的行动已经成功。
　　接下来，就剩苏夏这边的行动了。
　　现在他有两个选择。
　　要么直接离开，返回珊瑚城。
　　要么就去零点酒馆，除掉那个弗兰克，然后再返回珊瑚城。
　　苏夏仔仔细细地将周围一大片区域搜索了一遍，可以确定对方已经离开了，并未藏在这里某个地方。
　　“去酒馆看看！”苏夏没有犹豫太久，当场做出了决定。
　　现在的酒馆，多半已经成了一个龙潭虎穴，危机重重，进去容易出来难。
　　但苏夏还是得去，否则他心里不舒服。
　　“呼……”
　　雨夜下，苏夏化作一道黑影，飞速掠过苍茫大地，衣袍猎猎作响，直奔海螺城本地的零点酒馆分部。
　　对于如何击杀弗兰克，他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。
　　这座城市的零点酒馆，并不在城区，而是在城市北部的一个郊区小镇里。
　　小镇规模不大，常住人口不到五百，被一条宽阔的水泥道路穿过，所有建筑都在道路两侧，沿街修建。
　　而酒馆就在小镇中心，占据最佳地位。
　　凌晨十分，小镇静悄悄的，家家户户都已经熄了灯沉入梦乡，只有几个五颜六色的招牌在雨夜中亮着，招牌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样。
　　“哗啦啦……”
　　雨水淅淅沥沥，敲打在小镇的屋顶、街灯、招牌、路面上，像是一首协奏曲。
　　随着时间流逝，这种曲子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，像是受到了催促，一股压抑、低沉的气氛随之而来，在密集雨水中飘散开。
　　酒馆里，没有往日的吵闹声，无人醉酒喧哗，也没人高谈阔论，一切都很安静，静得有些诡异。
　　酒馆的大门已经打开，仿佛是要迎接客人。
　　门外道路已经被雨水淋湿，粘稠且湿滑，路面反射出冰冷的微光。
　　当苏夏抵达小镇时，已经有人在等待他了。
　　“阵仗还不小！”
　　他一脸淡定，缓缓降落在小镇中心的道路上。
　　酒馆静悄悄的，大门外的道路上，站着十个黑衣人。
　　这些黑衣人一字排开，面无表情，神色冷漠，手里撑着黑色雨伞，沉默地站在雨水中，一动也不动，仿佛快要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了。
　　雨滴敲打在他们的黑色伞面上，声响高低起伏，像是在欢迎苏夏的到来。
　　酒馆里，遥遥传出那轮椅男子平静的声音。
　　“我知道你会来，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欢迎仪式。”